務虛筆記-史鐵生[6寸PDF mobi epub kindle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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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寫作之夜二殘疾與愛情三死亡序幕四童年之門五戀人六生日七母親八人群九夏天的墻十白色鳥十一白楊樹十二欲望十三葵林故事（上）十四昨天十五小街十六葵林故事（下）十七害怕十八孤單與孤獨十九差別二十無極之維二十一猜測二十二結束或開始評后記一寫作之夜1在我所余的生命中可能再也碰不見那兩個孩子了。我想那兩個孩子肯定不會想到，永遠不會想到，在他們偶然的一次玩耍之后，他們正被一個人寫進一本書中，他們正在成為一本書的開端。他們不會記得我了。他們將不記得那個秋天的夜晚，在一座古園中，游人差不多散盡的時候，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一盞路燈在夜色里畫出一塊明亮的圓區(qū)，有老柏樹飄漫均勻的脂香，有滿地鋪撒的

2、楊樹落葉濃厚的氣味，有一個獨坐路邊讀書的男人曾經(jīng)跟他們玩過一會兒，跟他們說東道西。甚至現(xiàn)在他們就已忘記，那些事在他們記憶中已是不復存在，如同從未發(fā)生。[1]但也有可能記得。那個落葉飄零的夜晚，和那盞路燈下一個孤單的身影，說不定會使他們之中的一個牢記終生。但那不再是我。無論那個夜晚在他的記憶里怎樣保存，那都只是他自己的歷史。說不定有一天他會設想那個人的孤單，設想那個人的來路和去處，他也可能把那個人寫進一本書中。但那已與我無關，那僅僅是他自己的印象和設想，是他自己的生命之一部分了。男孩兒大概有七歲。女孩兒我問過她，五歲半——她說，伸出五個指頭，隨后把所有的指頭逐個看遍，卻想不出

3、半歲應該怎樣表達。當時我就想，我們很快就要互相失散，我和這兩個孩子，將很快失散在近旁喧囂的城市里，失散在周圍紛紛紜紜的世界上，誰也再找不到誰。[2]我們也是。我和你，也是這樣。我們是否曾經(jīng)相遇過呢？好吧你說沒有，但那很可能是因為我們忘記了，或者不曾覺察，忘記和不曾覺察的事等于從未發(fā)生。2在一片楊柏雜陳的樹林中，在一座古祭壇近旁。我是那兒的常客。那是個讀書和享受清靜的好地方。兩個孩子從四周的幽暗里跑來——我不曾注意到他們確切是從哪兒跑來的。他們跑進燈光里，蹦跳著跑進那片明亮的圓區(qū)，沖著一棵大樹喊：“老槐樹爺爺！老槐樹爺爺！”不知他們在玩什么游戲。我說：“錯啦，那不是槐樹，是柏

4、樹?！薄班?，是柏樹呀?！彼麄冋f，回頭看看我，便又仰起臉來看那棵柏樹。所有的樹冠都密密地融在暗黑的夜空里，但他們還是看出來了，問我：“怎么這棵沒有葉子？怎么別的樹有葉子，怎么這棵樹沒有葉子呢？”我告訴他們那是棵死樹：“對，死了，這棵樹已經(jīng)死了?！薄班?，”他們想了一會兒，“可它什么時候死的呢？”“什么時候我也不知道，看樣子它早就死了?！薄八窃趺此赖哪?？”不等我回答，男孩兒就對女孩兒說：“我告訴你讓我告訴你！有一個人，他端了一盆熱水，他走到這兒，嘩——得……”男孩兒看看我，看見我在笑，又連忙改口說：“不對不對，是，是有一個人走到這兒，他拿了一個東西，刨哇刨哇刨哇，咔！得……”女

5、孩兒的眼睛一直盯著男孩兒，認真地期待著一個確定的答案：“后來它就怎么了呀？”男孩兒略一遲疑，緊跟著仰起臉來問我：“它到底怎么死的呢？”他的謙遜和自信都令我感動，他既不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也不為剛才的胡猜亂想而尷尬，仿佛這都是理所當然的。無知和猜想都是理所當然的。兩個孩子依然以發(fā)問的目光望著我。我說：“可能是因為它生了病?！蹦泻赫f：“可它到底怎么死的呢？”我說：“也可能是因為它太老了?！蹦泻哼€是問：“可它到底怎么死的呢？”我說：“具體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蹦泻翰粏柫?，望著那棵老柏樹意猶未盡?，F(xiàn)在我有點兒懂了，他實際是要問，死是怎么一回事？活，怎么就變成了死？這中間的分界

6、是怎么搞的，是什么？死是什么？什么狀態(tài)，或者什么感覺？就是當時聽懂了他的意思我也無法回答他。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樣回答。你知道嗎？死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對于這件事我們就跟那兩個孩子一樣，不知道。我們只知道那是必然的去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們所能做的一點兒也不比那兩個孩子所做的多——無非胡猜亂想而已。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說：我們并不知道我們最終要去哪兒，以及要去投奔的都是什么。[3]3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下得細碎，又不連貫。早晨聽收音機里說，北方今年旱情嚴重，從七月到現(xiàn)在，是歷史上同期降水量最少的年頭。水，正在到處引起恐慌。我逐年養(yǎng)成習慣，早晨一邊穿衣起床一邊聽廣播。然后

7、，在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里，若是沒人來，我就坐在這兒，讀書，想事，命運還要我寫一種叫做小說的東西。仿佛只是寫了幾篇小說，時間便過去了幾十年。幾十年過去了，幾十年已經(jīng)沒有了。那天那個女孩兒竟然叫我老爺爺，還是那個男孩兒畢竟大著幾歲，說“是伯伯不是爺爺”，我松了一口氣，我差不多要感謝他了。人是怎樣長大的呢？忽然有一天有人管你叫叔叔了，忽然有一天又有人管你叫伯伯了，忽然有一天，當有人管你叫爺爺?shù)臅r候你作何感想？太陽從這邊走到那邊。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能看見一群鴿子，落在鄰居家的屋頂上咕咕地叫，或在遠遠近近的空中悠悠地飛。你不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