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看不見的競爭力蔣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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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是競爭力今天這個題目，我在臺灣企業(yè)界講過很多次。如果我們在大學里提到“美”這個字，或者講美學，不太會聯(lián)系到競爭力?？墒窃谖译x開大學以后，臺灣有一些IC產(chǎn)業(yè)，很希望他們的員工能夠在壓力非常大的工作之余聽一點課—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大概就是疏解一下，讓他們繃緊的神經(jīng)能夠放松，因為繃太久會跳樓的。所以我就開始給他們上一些課，一兩年之后，我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更急迫地希望我跟他們談談競爭力，因為產(chǎn)業(yè)要的就是競爭力。這幾天大家都在悼念一個人，就是喬布斯，他在十幾年當中把一個產(chǎn)業(yè)、一個品牌發(fā)展出最強的競爭力。我相信所有的產(chǎn)業(yè)都羨慕他，所

2、有的產(chǎn)業(yè)都想打敗他—這就是競爭力?？墒瞧匠Ｎ覀冋劦矫?，想到的可能是一朵花。很難想象當我們凝視一朵花，它跟競爭力有什么關系。在美學課程里面我常常會用花做例子。兩河流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八千年前的雕刻，有一個美索不達米亞的女孩子，她看到地上有一朵落花，就把它揀起來，拿到鼻子底下去聞，雕塑家覺得那個動作非常漂亮，就把她刻成一個作品。如果我在這個季節(jié)走過北京城，地上有一朵落花，我也可能會看到一個女孩子，看到那朵花然后把它揀起來，放到鼻子底下去聞—我要講的是，如果這個動作是美的，那它不是今天才發(fā)生，至少在藝術(shù)品上，我們已經(jīng)看到八千年前

3、就有這個動作。在大學上課的時候我們不談競爭力，我們就談這朵花：為什么她會揀起這朵花、凝視它，為什么覺得它美？ 那時我在臺灣中部的東海大學教書，校園很漂亮。如果有朋友哪一天去東海大學，你注意一下它有13個?；眨薪鹆昱?，有圣約翰，都是當初最有名的一些教會大學。因為當時庚子賠款那筆錢都帶到臺灣，成立了一個聯(lián)合董事會，經(jīng)費非常多，就有了這個東海大學。它校園好大，整個大肚山都是它的校園。校園到處都是花。四月的時候，從杜鵑到羊犄角，簡直開到眼花繚亂。我在課堂上講美學，教室的玻璃窗打開，學生都沒有辦法專心聽課。我剛開始當然有一

4、點生氣，你在講課、演講，別人都不看你，都在看外頭的花，你會覺得有點失落?？墒呛髞砦蚁?，如果要講美，我所有的語言加起來其實都比不上那一朵花。一個春天的花季，恰恰是那些二十幾歲年輕的生命應該去感覺的，他們應該在那里面得到振動。所以我就做了一個決定，我說：“好，你們既然沒有辦法專心聽我講課，我們就到外面上課，就坐在花下?！彼麄?nèi)慷細g呼，毫不遮掩他們的高興。那一天我們就坐在花下上了一堂課，看著那些花落下來。我們不談競爭力，我們只說為什么你覺得花很美？有人說因為花有顏色，形狀很美，色彩很美；可是接下來有學生說，有些花不一定有

5、顏色，可是他也很喜歡它，于是我說：“好，舉例。”臺灣的梔子花、含笑花、茉莉花都是白的，百合也是白的，它們沒有顏色，形狀也很美，更重要的是它有香味。這個時候我們就開始把花的色彩、花的形狀、花的香味全部加在一起，然后赫然發(fā)現(xiàn)—花表現(xiàn)出一種競爭力。為什么它要這個顏色？因為蜜蜂和蝴蝶是復眼，如果沒有高彩度的紅或者高明度的黃，這朵花很可能沒有辦法被它們找到；如果在三四天的綻放時間里，那些昆蟲沒有找到它，它就沒有機會受粉，雌蕊雄蕊沒法交配，這個花就等于白開了。我不知道大家現(xiàn)在有沒有開始覺得花的美其實是一個計謀，它要招蜂引蝶—這個

6、成語我們不太敢用在人的身上—可是我們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生命都要招引它的蜜蜂和蝴蝶，這背后其實隱藏著一個生命要擴大跟延續(xù)的競爭。它表現(xiàn)了一種競爭力。植物學家后來告訴我，花很美，對，因為不美的都被淘汰了。什么叫不美？如果它沒辦法紅，也沒有辦法紫，也沒有辦法黃，灰灰的，它早就已經(jīng)被淘汰了。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它的美，其實是它通過可能上億年的植物學上的競爭，才形成今天這朵花的存在。我們后來又談到了香味。為什么白色的花香味這么濃郁？你可以好遠就聞到玉蘭的香味，你可以好遠就聞到含笑的味道？因為沒有色彩去吸引蜜蜂和蝴蝶替它授粉，它就發(fā)展出另外一

7、個競爭力，就是氣味。嗅覺可以比視覺傳得更遠。平常我們覺得花好香、花好美—我們使用著這些看起來可有可無的字—它的背后其實隱藏著生存的艱難。美是回來做自己，美是不可代替剛才我講到百合、梔子花、玉蘭花、茉莉花，所有白色的花大概都有一個特征，它的香味非常強；后來我們做了一個練習—自從那天走出教室之后，我們的美學課就比較好玩了—我們把這些白色的花都找到，然后學生們用布把眼睛蒙起來，用嗅覺判斷。比如我現(xiàn)在是老師，我手上拿一朵花，然后他說這是含笑—他可以完全用嗅覺判斷是含笑，不是百合。我說你確定不是百合嗎？不是百合。這個練習大家也

8、可以做。它其實告訴我們，僅僅說花很香這個“香”是沒有意義的字，因為它們的香都不一樣：含笑帶一點點甜香，茉莉花的香就非常淡遠。由此我們會發(fā)現(xiàn)美是什么：讓其他物種沒辦法取代，它才構(gòu)成美的條件。我接著問我的植物學朋友說，如果含笑香味和百合一樣會怎樣？他說：“那它就會被淘汰了，因為它這是東施效顰，它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跟價值?！彼晕页３＝o美下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