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物思人：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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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睹物思人：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文前小語】　　詩人說：“悲莫悲兮生別離?！笔聦嵣?，同“死別”比起來，“生離”畢竟要幸運得多，因為還有未來，還有期望，雖前路茫茫卻知對方還好好活在世間。而“死別”，看著相愛的人閉上雙眼、停止呼吸，再不能說話，再不能微笑，曾經(jīng)鮮活濕軟的身體變得僵硬，并要在泥土中隨著時間慢慢腐爛，那種痛，并非“生離”所能比擬。然而只有經(jīng)歷過那種痛的人，才能真正體味那種痛的真切，也才會更加善待生命，更加有價值、有意義地活著。　　舒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讀書人，寫作者。創(chuàng)作多為散文，出版有散文集。雜志主編?，F(xiàn)居太原?！　∮幸粋€成語叫“睹物思人”，看到與遠去的人或

2、者亡故的人有關的一件物品，那物品便會承載起厚重而綿長的思念。劉震云的小說《一句頂一萬句》中有這樣一個情節(jié)：教書先生老汪在小女兒活著時，總嫌她淘氣。后來她掉進水缸淹死了，老汪說：“家里數(shù)她淘，煩死了，死了正好?！庇幸惶欤贤襞既豢吹酱芭_上小女兒沒有吃完的一牙月餅，突然就悲從中來，心里像刀剜一樣疼，來到新?lián)Q的水缸前，突然大放悲聲，整整哭了三個時辰。后來他就帶著一家人離開了這個地方，一路走一路哭，走了三個月，出了河南界，才算止住了傷心，于是便在傷心消失的地方落了腳。這是我看到過的“睹物思人”最震撼心靈的情節(jié)。9　　悼亡詩是中國詩歌的一個大類，而“睹物思人”是悼亡詩中最核心的表現(xiàn)

3、手法。中國最早的悼亡詩，歷代研究者大都認為是出自《詩經(jīng)?邶風》的《綠衣》?！　≈袊钤绲牡客鲈姟　　毒G衣》是一位男子懷念亡妻所作，承載哀思的物品便是身上妻子為他做的一件綠衣。　　詩歌一共四節(jié)。第一節(jié)：“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古代的衣服，上曰衣，下曰裳；外曰衣，內曰里。詩人把故妻所做的衣服拿起來，翻里翻面地看，內心無比憂傷。曷，何。維，助詞，無實義。已，止。這憂傷，這思念，什么時候才會停止呢？永遠不會停止。生命不息，對亡妻的思念便不會停止。　　第二節(jié)：“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衣黃裳”與“綠衣黃里”相對為文，是說詩人把衣和裳都翻里翻

4、面細心看。亡，一說通“忘”，一說停止。妻子活著時的一些情景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所以他的憂愁也是永遠擺不脫的。這一節(jié)采用復沓的手法，情感比前有所增強?！　〉谌?jié)：“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兮！”女，通“汝”，你。古人，故人，指已亡故之人。俾（bǐ），使。?（yóu），同“尤”，過失、罪過。詩人細心地看著衣服上的一針一線，感到每一針都反映著妻子對他的深切關心和愛。由此，他想到妻子平時對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規(guī)勸，使他避免了不少過失。這當中包含著多么深厚的感情?。∮伤寄钇拮訛樽约嚎p制衣服這件事，想起了妻子品德的賢良，情感進一步加深。9　　第四節(jié)：“?兮?兮，凄其以風。我思

5、古人，實獲我心！”?（chī），細葛布。?（xì），粗葛布。秋天來了，自己卻還穿著葛布制的夏衣，感到渾身凄冷，才找出了妻子為自己制作的綠衣黃里的秋裝。如果在以前，天還未冷至此，妻子便已找到秋裝為他換上，何至于如今感覺冷時才來找衣服！于是詩人發(fā)出了感嘆：亡妻啊，你才是最讓我稱心如意的人??！　　我們可以想象一個男子睹物思妻的悲傷。人已逝，而為他縫制的衣服尚在。衣服的合身，針線的細密，使他深深覺得妻子事事合乎自己的心意，這是其他任何人替代不了的。所以，他對妻子的思念，他失去妻子的悲傷，都將是無窮盡的?！　　对娊?jīng)》里的另一首悼亡詩　　《詩經(jīng)》里有不少詩是多解的，于是有人將《綠衣》

6、解作政治詩，還有人將之解作女子抒寫失寵心情的詩。因此，作為“悼亡詩之祖”，它的地位是有些爭議的。在此背景之下，有人提出中國“悼亡詩之祖”應該是《唐風?葛生》。　　與《綠衣》相比，《葛生》是一首毫無爭議的悼亡詩。從情感抒發(fā)的角度看，《葛生》比《綠衣》更加直率感人，也更加情思綿長?！　　陡鹕饭参骞?jié)。第一節(jié)：“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藤條。楚，荊條?！毒G衣》像是室內劇，而《葛生》是確切的室外劇。詩人坐在亡妻的墳前，看到葛藤生長得覆蓋住了荊條，蘞在田野里四處蔓延。于是他悲傷地感嘆：我的愛人葬身此地，又有誰來陪伴她孤獨的居處？　　第二節(jié)與第一節(jié)結構類似：“9

7、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情感在復沓中增強：葛藤生長得覆蓋住了酸棗樹，蘞蔓延在亡妻的墳頭。我的愛人葬身此地，誰來陪伴她孤獨的睡眠？　　第三節(jié)，詩人想到了妻子埋葬時枕的枕頭、蓋的被子：“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你枕的角枕色彩燦爛啊，你蓋的錦緞被子光亮鮮明啊，而這無法阻擋你的身體在泥土中慢慢腐爛。我的愛人葬身此地，誰來陪伴她度過每一個孤獨的白天？　　第四節(jié)和第五節(jié)，詩人終于再難壓抑心頭的悲傷，向墓中的妻子說出自己“死則同穴”的約定：“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