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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體詩的自贖》由會員上傳分享,免費在線閱讀,更多相關(guān)內(nèi)容在教育資源-天天文庫。
1、宮體詩的自贖聞一多 宮體詩就是宮廷的,或以宮廷為中心的艷情詩,它是個有歷史性的名詞,所以嚴格地講,宮體詩又當指以梁簡文帝為太子時的東宮,及陳后主、隋煬帝、唐太宗等幾個宮廷為中心的艷情詩?! ∥覀冊撚浀脧牧汉單牡郛斕拥教铺谘珩{中間一段時期,正是謝脁已死,陳子昂未生之間一段時期。這其間沒有出過一個第一流的詩人。那是一個以聲律的發(fā)明與批評的勃興為人所推重,但論到詩的本身,則為人所詬病的時期。沒有第一流詩人,甚至沒有任何詩人,不是一樁罪過。那只是一個消極的缺憾。但這時期卻犯了一樁積極的罪。它不是一個空白,而是一個
2、污點,就因為他們制造了些有如下面這樣的宮體詩: 長筵廣未同,上客嬌難逼。還杯了不顧,回身正顏色。(高爽《詠酌酒人》) 眾中俱不笑,座上莫相撩。(鄧鑒《奉和夜聽妓聲》)?! ∵@里所反映的上客們的態(tài)度,便代表他們那整個宮廷內(nèi)外的氣氛。人人眼角里是淫蕩: 上客徒留目,不見正橫陳。(鮑泉《敬酬劉長史詠名士悅傾城》) 人人心中懷著鬼胎: 春風別有意,密處也尋香。(李義府《堂詞》) 對姬妾娼妓如此,對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亦然(劉孝威《郡縣寓見人織率爾贈婦》便是一例)。于是發(fā)妻也就成了倡家。徐悱寫得出《對房前桃樹詠佳期贈
3、內(nèi)》那樣一首詩,他的夫人劉令嫻為什么不可以寫一首《光宅寺》來賽過他?索性大家都揭開了: 知君亦蕩子,賤妾自倡家。(吳均《鼓瑟曲有所思》) 因為也許她明白她自己的秘訣是什么?! ∽灾乃鶒郏鋈胧饲貙m。 誰言連屈尹,更是莫遨通?(簡文帝《艷歌篇》十八韻) 簡文帝對此并不詫異,說不定這對他,正是件稱心的消息。墮落是沒有止境的。從一種變態(tài)到另一種變態(tài)往往是個極短的距離,所以現(xiàn)在像簡文帝《孌童》,吳均《詠少年》,劉孝綽《詠小兒采蓮》,劉遵《繁華應令》,以及陸厥《中山王孺子妾歌》一類作品,也不足令人驚奇了。變態(tài)的
4、又一型類是以物代人為求滿足的對象。于是繡領(lǐng),袹腹,履,枕,席,臥具……全有了生命,而成為被玷污者。推而廣之,以至燈燭,玉階,梁塵,也莫不踴躍地助他們集中意念到那個荒唐的焦點,不用說,有機生物如花草鶯蝶等更都是可人的同情者?! ×_薦已擘鴛鴦被,綺衣復有葡萄帶?! 埣t艷粉映簾中,戲蝶流鶯聚窗外。(上官儀《八詠應制》) 看看以上的情形,我們真要疑心,那是作詩,還是在一種偽裝下的無恥中求滿足。在那種情形之下,你怎能希望有好詩!所以常常是那套褪色的陳詞濫調(diào),詩的本身并不能比題目給人以更深的印象。實在有時他們真不像是在
5、作詩,而只是制題。這都是慘淡經(jīng)營的結(jié)果:《詠人聘妾仍逐琴心》(伏知道),《為寒床婦贈夫》(王胄),特別是后一例,盡有“閨情”,“秋思”,“寄遠”一類的題面可用,然而作者偏要標出這樣五個字來,不知是何居心。如果初期作者常用的“古意”、“擬古”一類曖昧的題面,是——種遮羞的手法,那么現(xiàn)在這些人是根本沒有羞恥了!這由意識到文詞,由文詞到標題,逐步的鮮明化,是否可算作一種文字的裎裸狂,我不知道。反正贊嘆事實的“詩”變成了標明事類的“題”之附庸,這趨勢去《游仙窟》一流作品,以記事文為主,以詩副之的形式,已很近了。形式很近
6、,內(nèi)容又何嘗遠?《游仙窟》正是宮體詩必然的下場。 我還得補充一下宮體詩在它那中途丟掉的一個自新的機會。這專以在昏淫的沉迷中作踐文字為務的宮體詩,本是衰老的,貧血的南朝宮廷生活的產(chǎn)物,只有北方那些新興民族的熱與力才能拯救它。因此我們不能不慶幸庾信等之入周與被留,因為只有這樣,宮體詩才能更穩(wěn)固地移植在北方,而得到它所需要的營養(yǎng)。果然被留后的庾信的《烏夜啼》,《春別詩》等篇,比從前在老家作的同類作品,氣色強多了。移植后的第二三代本應不成問題。誰知那些北人骨子里和南人一樣,也是脆弱的,禁不起南方那美麗的毒素的引誘,他
7、們馬上又屈服了。除薛道衡《昔昔鹽》,《人日思歸》,隋煬帝《春江花月夜》三兩首詩外,他們沒有表現(xiàn)過一點抵抗力。煬帝晚年可算熱忱的效忠于南方文化了,文藝的唐太宗,出人意料之外,比煬帝還要熱忱。于是庾信的北渡完全白費了。宮體詩在唐初,依然是簡文帝時那沒筋骨、沒心肝的宮體詩。不同的只是現(xiàn)在詞藻來得更細致,聲調(diào)更流利,整個的外表顯得更乖巧,更酥軟罷了。說唐初宮體詩的內(nèi)容和簡文帝時完全一樣,也不對。因為除了搬出那僵尸“橫陳”二字外,他們在詩里也并沒有講出什么。這又教人疑心這輩子人已失去了積極犯罪的心情??峙轮皇窃~藻和聲調(diào)的
8、試驗給他們羈系著一點作這種詩的興趣(詞藻聲調(diào)與宮體有著先天與歷史的聯(lián)系)。宮體詩在當時可說是一種不自主的、虛偽的存在。原來從虞世南到上官儀是連墮落的誠意都沒有了。此真所謂“萎靡不振”! 但是墮落畢竟到了盡頭,轉(zhuǎn)機也來了?! ≡谥舷⒌年庼仓?,四面是細弱的蟲吟,虛空而疲倦,忽然一聲霹靂,接著的是狂風暴雨!蟲吟聽不見了,這樣便是盧照鄰《長安古意》的出現(xiàn)。這首詩在當時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