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子化胡”到“西學(xué)中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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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從“老子化胡”到“西學(xué)中源”(1)1．引言一般認為，“西學(xué)中源”說萌發(fā)于明末清初特定的政治文化環(huán)境中，首先是少數(shù)懷念故明的漢族知識分子藉此申揚民族大義，復(fù)被滿清統(tǒng)治者利用作為維護其王道正統(tǒng)的思想武器，其間耶穌會士調(diào)和儒耶的傳教策略對此說的高漲亦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１]。然而如果把歷史的觸角伸得更遠一些，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幾乎在每一種外來文化進入中國的伊始，將其貼上“中國造”的標簽就成了上至皇帝下至士大夫的一種道義上的承負；而在傳播者一方，從中國古代經(jīng)典中為自己學(xué)說的“合理性”與“合法性”尋找依據(jù)，也成了其樂此不疲的任務(wù)。本來筆者擬定的題目叫做《外來宗教的本土

2、化和早期的“西學(xué)中源”說》，然而在寫作中逐漸領(lǐng)悟到，無論是“外來宗教的本土化”，還是“早期的‘西學(xué)中源’說”，都是筆者的學(xué)力和目下之精力所不逮的大題目，但是將它們合并在一起倒不一定要作一個算術(shù)加法。實際上，以下的討論將沿著外來文化在中國“漢化”、“儒化”而求生存和發(fā)展這條線索，對早期流傳的各類“源于中土”的故事進行梳理，從而揭橥明清之際“西學(xué)中源”說大昌的部分原因和中國知識界對此加以認同的思想和心理基礎(chǔ)。本文許多地方所論之“西學(xué)”，是廣義的外方知識或信仰系統(tǒng)，而非特指明清時代由傳教士帶來的科學(xué)、文化、宗教等方面的西方知識。這樣一條研究進路，其實早已有人涉

3、足，全漢昇就看出“老子化胡”說和“西學(xué)中源”說在中國思想文化的背景上是一致的，他在《清末的“西學(xué)源出中國”說》一文中指出：“此傳說的意義在消滅反對佛教者的論據(jù)——攘夷說，以利佛教的發(fā)展。因我國自戰(zhàn)國時起，孟子已提倡用夏變夷，而反對變于夷。此種態(tài)度給予佛教在中國的發(fā)展以莫大的阻礙，因為佛教既是屬于夷的外國貨，當然為中國人所排斥了。可是，事實上外來的佛教卻在中國大行其道，這就不能不歸功于老子化胡說了。老子化胡說告訴我們：‘佛教雖然是外來的，但我們信仰它并不能算是恥辱。因為佛是我們的老子教化出來的，實是老子的弟子。所以我們信仰佛教，絕對不是表示我們次于夷狄，恰

4、正是表示中國第一?！盵２]內(nèi)容來自.nseac.不過全漢昇的文章是在60多年前發(fā)表的，而且其主要關(guān)注的時代是晚清，旁及一點清初和清中期的材料，以上文字在他的文章中沒有進一步引申，因此近期的研究者較少提到他的這一見解[３]。本文的研究將超越以往將“西學(xué)中源”說囿定在明清時代考察的傳統(tǒng)，嘗試在異質(zhì)文明接觸和交融的宏大背景中審視這一題目，而外來的宗教正是這種異質(zhì)文明交流的重要媒介。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的外來宗教中，最早也是影響最大的是佛教，故本文先討論佛教傳入后的情況，次論影響相對小的一些宗教，再及伊斯蘭教，最后由基督教而回到明清之際的“西學(xué)中源”說這個學(xué)者們已作

5、了很多研究的專題來。2.佛教傳入后的情況佛教大約在兩漢之際傳入中國，一開始只被當作一種道術(shù)，時人將“浮屠”與“黃老”相提并論。公元166年襄楷上疏漢桓帝劉志曰：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虛，貴尚無為，好生惡殺，省欲去奢。今陛下嗜欲不去，殺罰過理，既乖其道，豈獲其祚哉！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４]。這是目前所知最早涉及“老子化胡”的文字，一般學(xué)者認為是從《史記·老子傳》中的一段故事演繹而來[５]?！盎蜓浴睉?yīng)是一種傳說，這里提到“老子入夷狄為浮屠”，后來演化成各種版本的“老子化胡”說。這一說法的作用，誠如著名佛學(xué)和佛教史專家湯用彤指出的那樣：“夫異族之神

6、不宜為諸華所信奉，則老子化胡之說，在后世雖為佛家所痛恨，而在漢代想實為一般人所以兼奉佛老之關(guān)鍵。觀乎現(xiàn)在所保存甚少之漢魏佛教史料，而化胡之說竟一見于朝廷奏疏（《后漢書·襄楷傳》），再見于史家著作（《三國志》引魚豢《魏略》），則其說大有助于最初佛教之流行可以想見也。”[６]“老子化胡”說的另一個早期版本見于三國時魏郎中魚豢《魏略·西戎傳》，原書今已不存，《三國志》裴松之注有引：罽賓國、大夏國、高附國、天竺國皆并屬大月氏。臨兒國《浮屠經(jīng)》云：其國王生浮屠。浮屠，太子也。父曰屑頭邪。母曰莫邪。浮屠身服色黃，發(fā)青如青絲，乳青毛蛉，赤如銅。始莫邪夢白象而孕。及生，

7、從母左肋出。生而有結(jié)，墮地能行七步。此國在天竺城中。天竺又有神人名沙律。昔漢哀帝元狩元年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jīng)》，曰，復(fù)立者，其人也?！陡⊥馈匪d臨蒲塞、桑門、伯聞、疏問、白疏聞、比丘、晨門，皆弟子號也?！陡⊥馈匪d，與中國《老子經(jīng)》相出入。蓋以為老子西出關(guān)，過西域，之天竺，教胡[７]。關(guān)于“老子化胡”說，許理和（ErichZurcher）在其《佛教征服中國》一書中有大量的論述，特別是專以一章介紹圍繞此題展開的佛道斗爭[８]。他指出，“化胡說起初并非被用來作為一種排佛的策略。至少有一例（襄楷奏書）能明確說明這個故事并未被用來顯示佛教的

8、卑劣和荒謬，而是把它與中國古代圣人的名字相聯(lián)系，借此強調(diào)佛法清凈而又慈悲為懷的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