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的學問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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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錢鐘書的學問方式光明網(wǎng)[微博]劉夢溪2015-05-1109:46我要分享7[摘要]二十世紀現(xiàn)代學者的學術(shù)，是不是也有瑕疵？陳寅恪就講過，王國維的學說可能有錯誤，他自己的學說也有錯誤。同樣，錢鍾書的學術(shù)也有。但是他們的學術(shù)精神，為學的態(tài)度，是后學的典范，絕無問題。錢鍾書先生的贈詩學術(shù)殿堂的引橋我和錢鍾書先生沒有見過面。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因為創(chuàng)辦《中國文化》雜志，也由于當時想著手對錢先生的學術(shù)思想作一些研究，跟他有不少通信。我從未把這些信拿出來，覺得不好意思。他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輩學者，不僅是欣賞，而且是特別尊敬和心儀的人。我研究晚清民國以來的現(xiàn)代學術(shù)思想史，錢先生是我關注的重點學術(shù)案例

2、。八十年代中期，我開始做這方面的題目，決定對王國維、陳寅恪、錢鍾書這三位真正大師級的人物，做個案分疏和綜合比較研究，于是開始讀他們的書。最先讀的，是錢鍾書。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他的每一本書、每一個字，我都讀三遍以上。內(nèi)子陳祖芬寫過一篇文章，叫《不敢見錢鍾書先生》，其中寫到，在八十年代，如果你在北京的街頭巷尾，看到一個人，或者在公共汽車上，或者在路上，在樹下，在墻邊，在任何地方，都拿著書看，這個人看的一定是《管錐編》或者《談藝錄》。她這樣寫是寫實，不是文學描寫。我的確讀錢先生讀得很熟，熟到他成為和我日夜相伴的人。不僅他的書一本一本被我劃亂了，讀錢的筆記也積下好多冊。讀完錢鍾書之后，就讀王國

3、維。王的東西多，必須選讀。先是早期的《靜安文集》和《靜安文集續(xù)編》，然后是《人間詞話》《宋元戲曲史》《古史新證》等。王國維后，開始讀陳寅恪。非?！安恍摇?，我讀陳寅恪以后，扎進去就沒有出來。結(jié)果不是三個人一起寫了，變成對陳寅恪做單獨的個案研究。我現(xiàn)在寫的關于陳寅恪的文字，大概有五十多萬言，公開發(fā)表的文章，出版的著作，只是其中一部分。但是對我如此熟悉的錢鍾書，卻一直沒有寫文章發(fā)表。我的一些朋友也知道我研究錢鍾書。一次廈門大學召開關于錢先生的研討會，李澤厚得知，說應該去，你是研究錢鍾書的。我問他何以知之，他說當然知道。但何以知之的理由他沒有講。近三十年我所做的研究，很大一塊是圍繞二十世紀現(xiàn)代

4、學者的學術(shù)思想。我的體會是，這些大師巨子是我們晚學后進進入學術(shù)殿堂的比較便捷的引橋。通過他們，可以通往古代，走向中國傳統(tǒng)學術(shù)，也可以通過他們連接西方，走向中西學術(shù)思想的會通。更重要的，他們?yōu)槲覀儤淞⒘藢W術(shù)典范。我曾經(jīng)用“空前絕后”一語，形容他們學問結(jié)構(gòu)的特點?！翱涨啊?，是指這些現(xiàn)代學者，在西學的修養(yǎng)方面，漢儒、宋儒、清儒，都比不過他們，因為當時不可能有這個條件。漢宋儒不必說，乾嘉學者也不能跟二十世紀現(xiàn)代學者在這方面相比肩。雖然早期的傳教士跟明末清初的一些學人有一些關聯(lián)，但我們看不到乾嘉大師們的西學修養(yǎng)有哪些具體而明顯的呈現(xiàn)。二十世紀學者不同，他們常常十幾歲就留學國外。陳寅恪十三歲留學日

5、本，然后美國、歐洲，前后大約有十六七年的時間在國外。連馬一浮也有在美國、日本的經(jīng)歷，也是很年輕的時候就去的，盡管停留的時間前后不是很長，畢竟擴大了學問的視野。另一方面，二十世紀現(xiàn)代學人的國學根基，又是后生晚輩不能望其項背的。他們四五歲開始發(fā)蒙，到七八歲，十幾歲，不用說五經(jīng)四書，十三經(jīng)、諸子集成、前四史，差不多都讀過了。他們有這樣的學問積累的過程，所以在學術(shù)的知識結(jié)構(gòu)方面，既是空前的，又是絕后的。“絕后”不是說后來者的聰明智慧一定少于他們，而是沒有當時那些個具體條件，包括對學人為學非常重要的家學和師承。國學需要童子功，年齡大了補課，實際上為時已晚。因此后來者要趕上他們，難之又難。就研究我

6、國固有學術(shù)而言，二十世紀學者也開了先路。經(jīng)由他們可以更自覺地進入原典。二十世紀現(xiàn)代學者的學術(shù)，是不是也有瑕疵？肯定會有。陳寅恪就講過，王國維的學說也可能有錯誤，他自己的學說也會有錯誤，自然可以商量。同樣，錢鍾書的學術(shù)，也一定有可商之處。但是他們的學術(shù)精神，為學的態(tài)度，純潔的資質(zhì)，堪稱后學的典范，應無問題。我們今天的學術(shù)風氣所缺乏的，恰好是二十世紀大師們的那種精神、那種風范、那種態(tài)度。勿誤讀錢鍾書現(xiàn)在關注二十世紀現(xiàn)代學術(shù)的人多起來了，但研究得遠不夠深入。有一些方面的研究，剛剛開始，就刮起這個“熱”那個“熱”的風。學術(shù)研究最怕刮風。一刮風，“熱”得快，涼得也快。然后罵聲隨之而來。錢鍾書先生

7、不幸也遭此命運。我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是《錢鍾書是卡夫卡的絕世藝人》。這篇文章寫的倒是很俏皮，但認為錢先生的學問，不過是一個雜耍藝人用以謀生惑眾的絕活，除了博得看客的幾聲叫好，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他說《談藝錄》和《管錐編》，本質(zhì)上應歸屬于諸如繞口令、回文詩、字謎等文字和語言游戲一類，是一種自娛性的、習慣性的、享受性的東西。這位作者甚至還聲稱，《談藝錄》和《管錐編》是自私的，勢利的，是抬高門檻為難人的，是以顯擺為目的的等等。我無論如何不能認同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