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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文嚼字》——詩人的孤寂(朱光潛) 》由會員上傳分享,免費在線閱讀,更多相關內容在教育資源-天天文庫。
1、《咬文嚼字》——詩人的孤寂(朱光潛)心靈有時可互相滲透,也有時不可互相滲透。在可互相滲透時,彼此不勞唇舌,就可以默然相喻;在不可滲透時,隔著一層肉就如隔著一層壁,夫子以為至理,而我卻以為孟浪?;葑訂柷f子:“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反問惠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談到徹底了解時,人們都是隔著星宿住的,長電波和短電波都不能替他們傳達消息。比如眼前這一朵花,你所見的和我所見的完全相同么?你所嗅的和我所嗅的完全相同么?你所聯(lián)想的和我所聯(lián)想的又完全相同么?“天下之耳相似焉,師曠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边@是一句粗淺語。你覺得香的我固然也覺得香,你覺得和諧的我固然也覺
2、得和諧;但是香的、和諧的,都有許多濃淡深淺的程度差別。毫厘之差往往謬以千里。法國詩人魏爾蘭(Verlaine)所著重的nuance,就是這濃淡深淺上的毫厘差別。一般人較量分寸而不暇剖析毫厘,以為毫厘的差別無關宏旨,但是古代寓言不曾明白地告訴我們,壓死駱駝的重量就是最后的一莖干草么?凡是情緒和思致,愈粗淺,愈平凡,就愈容易滲透;愈微妙,愈不尋常,就愈不容易滲透。一般人所謂“知解’都限于粗淺的皮相,把香的同認作香,臭的同認作臭,而濃淡深淺上的毫厘差別是無法可以從這個心靈滲透到那個心靈里去的。在粗淺的境界我們都是兄弟,在微妙的境界我們都是秦越。曲愈高,和愈寡,這是心靈
3、溝通的公例。詩人所以異于常人者在感覺銳敏。常人的心靈好比頑石,受強烈震撼才生顫動;詩人的心靈好比蛛絲,微噓輕息就可以引起全體的波動。常人所忽視的毫厘差別對于詩人卻是奇思幻想的根源。一點沫水便是大自然的返影,一陣螺殼的嘯聲便是大海潮汐的回響。在眼球一流轉或是肌膚一蠕動中,詩人能窺透幸福者和不幸運者的心曲。他與全人類和大自然的脈搏一齊起伏震顫,然而他終于是人間最孤寂者。詩人有意要“孤芳自賞”么?他看見常人不經見的景致不曾把它描繪出來么?他感到常人不經見的情調不曾把它抒寫出來么?他心中本有若饑若渴的熱望,要天下人都能同他在一塊地贊嘆感泣,在心靈探險的途程上,詩人于是不
4、得不獨躑躅了。一般人在心目中,這位獨行躑躅者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呢?詩人布朗寧(Browning)在《當代人的觀感》一首詩里寫過一幅很有趣的畫像。誤解,猜疑,謠琢是相因而至的。你看那位穿著黑色大衣的天天牽著一條老狗在不是散步的時候在街上踱來踱去,他真是一個怪人!——詩人的當代人這樣想。他一會兒拿手杖敲街磚,一會兒又探頭看鞋匠補鞋。你以為他的眼睛不在看你罷,你打了馬,罵了老婆,他都源源本本地知道了。他大概是一個暗探。據(jù)說他每天寫一封長信給皇上。甲被捕,乙失蹤,恐怕都是他弄的把戲。皇上每月究竟給他多少薪俸呢?有一件事我是知道很清楚的。他住在橋邊第三家,每晚他的屋里滿張華
5、燭,他把腳放在狗背上坐著,二十個裸體的姑娘服侍他進膳。但是這位怪人所住的實在是一間頂樓角屋,死的時候活像一條熏魚!一般人對于詩人的了解如此。一般人不也把讀詩看作一種時髦的消遣么?倫敦紐約的街頭不也擺滿著皮面金裝的詩集,讓老太婆和摩登小姐買作節(jié)禮么?是的,群眾本來是道地的勢利鬼,就是詩人,到了大家都叫好之后,還怕沒有人拿稱羨暴發(fā)戶的心理去稱羨他!群眾所叫好的都是前一代的詩人,或是模仿前一代詩人的詩人。他們的音調都已在耳鼓里震得濫熟,聽得慣所以覺得好。如果有人換一個音調,他就不免“對牛彈琴”了?!霸娙恕边@個名字在希臘文中的意義是“創(chuàng)作者”。凡真正詩人都必定避開已經踏
6、爛的路去另開新境,他不僅要特創(chuàng)一種新風格來表現(xiàn)一種新情趣,還要在群眾中創(chuàng)出一種新趣味來欣賞他的作品。但是這事談何容易?英國的華茲華斯和濟慈,法國的波德萊爾和馬拉梅,費了幾許力量,才在詩壇上辟出一種新趣味來?“千秋萬歲名”往往是“寂寞身后事”。詩人能在這不可知的后世尋得安慰么?湯姆生在《論雪萊》一文里罵得好:“后世人!后世人跑到羅馬去濺大淚珠,去在濟慈的墓石上刻好聽的殊語,但是海深的眼淚也不能把枯骨潤回生!”阿里斯托芬在柏拉圖的《會飲篇》里說,人原來是一體,上帝要懲罰他的罪過,把他截成兩半,才有男有女。所謂“愛情”就是這已經割開的兩半要求會合還原為一體。真正的戀愛
7、應該是兩個心靈的忻合無間,因此,許多詩人在山窮水盡時都想在戀愛中掘出一種生命的源泉。像莎士比亞所歌唱的:這里沒有仇讎,不過天寒冷一點,風暴烈一點。但是從歷史看,詩人中很少有成功的戀愛者。布朗寧最幸運,能夠把世人看不見的那半邊月亮留給他的愛人看。此外呢?瑪麗·雪萊也算是一個近于理想的人物了。哪一個妻子曾經像她那樣了解而且尊敬一個空想者的幻夢?但是雪萊在那不勒斯所做的感傷詩,卻有藏著不讓她看見的必要,他沉水之后,瑪麗替他編輯詩集,發(fā)現(xiàn)了那首感傷詩,在附注中一方面自咎,一方面把她丈夫的悲傷推原到他的疾病。讀雪萊的原詩和他夫人的附注,誰不覺得這美滿因緣中的傷心語比蔡女的
8、胡笳,羅蘭的清角,還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