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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爺爺?shù)拇笫致舆^（二）挽糜子路過那片糜地時，我不用問便知道這是爺爺種的。這是一塊最小的糜地，與周圍那些大塊兒大塊兒的沒法比。但是，無疑，是長得最好的一塊。粗壯，矮實的棵子，沉甸甸的糜穗深情地注視著腳下養(yǎng)育它的土地母親。待到收割時，爺爺握了一握糜穗，先咕嚕了一鍋水煙，然后才開始動鐮。一大早，涼蘇蘇的風(fēng)拂浸著我們。我站定了，癡癡地想，游泳是不是就這么個感覺？等到日光毒辣起來，地上已臥了一抱又一抱的糜棵子。爺爺一貓腰就抱起一抱，掂一掂，直起身，放到騾車上。在爺爺一次又一次的貓腰、直身之下，地上的糜子抱兒越來越少，車上的越來越
2、多。騾子已吃飽了地邊的野草、野花，仿佛這些花草的鮮活潤澤給它注入了新的活力，或是感染了主人豐收的喜悅，蹄子邁得穩(wěn)健有力。爺爺手中的鞭子掄得高高，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最后落到騾背上時已是輕輕一掠，在我看來，這愛撫的動作毫無震懾作用，可讓我驚異的是，騾子的兩只耳朵就抖抖地精神，步子更歡快起來。坐在小山樣糜子垛上的我，一會兒站起，一會兒躺下，站起時，我如巨人一般，躺下時，便成了鋪了十二層褥子的公主。清清的風(fēng)吹過，天空湛藍(lán)如洗，驕陽下，更多的人們在地里，彎腰勞作……收獲廣闊的打谷場就在腦畔頂?shù)睦闲訕湎隆Ｊ涨镆旬?，家家戶戶?/p>
3、至少有一個人在打谷。牲口拉著一個大大的石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壓平鋪好的糧食作物，或綠豆、或糜子、或谷子……太陽朗朗地照了一天，現(xiàn)在就要下山歇息去了，西邊一片柔和的緋紅。這是在場上，村子已然罩在青郁郁的暮色之中。我和爺爺裝好了車子，相鄰的阿九爺爺就高著喉嚨問爺爺：老駱駝，你家谷子打了幾袋？不等爺爺回答完，他又補充道，我家今年打了整二十袋，老六家打了二十六袋呢。爺爺呵呵一笑：我家的，足夠吃了。我在一旁數(shù)數(shù)，六袋。等所有的糧食拉回來。糧窯子里的兩排大大小小的壇壇甕甕，奶奶早已拾掇干凈了，爺爺就把這些糧食裝進(jìn)這些空肚子家伙里，
4、谷子兩甕，綠豆一壇，糜子兩甕一壇，蕎麥兩壇，黍子一甕，黃豆一甕，豇豆一壇。每一個甕口，壇口均蓋上嚴(yán)嚴(yán)實實的石板。老鼠沒有偷半粒糧食的可能。我不由得想，村人送給爺爺?shù)耐馓枴袄像橊劇迸c爺爺本人似乎不搭邊，甚至是相反。哦，當(dāng)然除了爺爺高大的身形——莊戶人只看到外形，可這外形似乎也就夠了。每當(dāng)人們叫他外號，“老駱駝——”爺爺都樂呵呵回應(yīng)“哎——”，仿佛這外號才是他的大收獲。摘瓜糜地邊，爺爺往往會填埋冬瓜子。犁地出發(fā)前，順手給兜里揣了一把。這樣，糜子收割完畢，四邊但見一些青白的光腦袋殼般的冬瓜。并不急著收，它們青青綠綠的，鮮嫩
5、得很呢。冬瓜的采摘在霜降過后，直到天時已不再允許植被生長了，爺爺就趕上騾車，車上多了裝飾——沙柳編的圍子，這圍子送糞也用它?？墒?，我不介意，正相反，愉快地跳進(jìn)圍子里，騾子就邁開步伐，轔轔地被運動真是一種享受。摘冬瓜不難，可放的時候得小心翼翼，爺爺并不讓我放，再說，我也抱不動。那些個冬瓜圓滾滾肉乎乎的，小豬仔般。這些冬瓜運回去后，放在灰坑里，是供豬一個冬天的作料。每個早晨，奶奶都要剖開一個煮了喂豬。當(dāng)奶奶于某一日照例剖開一個冬瓜，“哎呀——”驚叫起來，我和爺爺以為奶奶切到了手。湊過去一看，也跟著大叫起“哎呀！”哎呀，那
6、是一顆黃瓤西瓜！這時節(jié)，已經(jīng)下過一次雪。圍著火爐吃了西瓜，爺爺，奶奶，我。碾糧食糧食回來的那天起，爺爺就在碾子上忙開了。碾子是村里的公共財物。爺爺?shù)谝粋€碾自然要付出辛苦。閑置了大半年的碾子塵土滿面，碾盤上的凹痕里，甚至滋蔓了綠苔蘚。爺爺刮啊，掃啊，洗啊，足足花上一整天時間，碾子才能光光凈凈。第二天，等我醒來，爺爺早已不在炕上。我徑直跑到碾子邊，只見爺爺背抄著雙手，悠然地看著碾盤上的糜子，適時用手中的笤帚將碾至底邊的糜子掃揚上去。騾子被罩了眼罩，踏著細(xì)碎的步子，一圈又一圈……我禁不住問爺爺為什么給騾子罩上眼罩。囡兒，給
7、騾子罩上眼罩，騾子就以為它走在路上，它要是曉得自個兒在轉(zhuǎn)圈，這會兒早趴下了……村子里，雞鳴狗吠，輕霧籠罩，炊煙裊裊。初冬的寒意已然顯露，我打一個寒顫。爺爺點燃了不知什么時候就預(yù)備好的一堆柴火，蹦過去和爺爺圍攏了火堆，霍霍的火舌愉快地添嘗著白霧的味道。金燦燦的黃米，麻灰的蕎麥糝……就誕生在這樣的早晨。炒熟米秋涼以后，露天灶臺做飯的次數(shù)就少了。然而，還有最后一次用場才做徹底歇息。那便是炒熟米。事先浸好了糜籽。當(dāng)然，這用的是當(dāng)年上好的新糜籽，黃澄澄，瑩潤潤的那種顆粒。浸泡足后，顏色又鮮又深。臘月的天，奇冷。我和奶奶在爺爺?shù)?/p>
8、指揮下給灶口里填木樁，填柴火，負(fù)責(zé)將鍋里的沙子燒到爺爺需要的火候。爺爺把兩碗糜籽倒進(jìn)鍋里，只是噗噗的聲響，爺爺手中握著炒糜籽的特制鏟子——一個木片兒，中間靠后燙出個圓孔，旋了一柄圓木棍進(jìn)去，前邊稍稍打磨出弧度就成了。鏟子簡單，但是非常好用，很貼鍋，爺爺用它刷刷地翻動鍋里的糜籽，不一會兒，滿鍋的糜籽就開出了小米花，爺爺幾鏟子刮進(jìn)篩子里，就在鍋上篩
